出来时,一眼就看到站在暗处模糊的高大身影。
旁边包厢有人出入,频闪灯光打在他脸上,映出汹涌怒意。
是沈叶舟。
我身子先于脑子做出反应,转身拔腿就走。
我快,沈叶舟更快,我前脚刚落地,就被他一把抓住后肩膀。
「见我就跑,心虚了?」
他掌下用了十成力,攥得我肩膀生痛。
我想挣开他的钳制,却无济于事。
「心虚什么?」我哑着嗓子笑,「只是觉得跟你没有叙旧的必要罢了。」
「宁瑜,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了半天,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?」
他声音冷得发寒。
「什么叫在你眼皮子底下晃,难道分了手,我连同学会都来不得了?」
我挺直脊背,转身拍掉了他的手。
「既然如此,躲洗手间吐什么?」
他抬手掐住我下巴,「是有了谁的种,还是被恶心到了?」
想起刚才他亲别人的画面,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涌。
为了不露馅,只能死死忍住。
「没吃多少东西,吐得倒是挺实在。」见我不说话,他慢悠悠下了句评语。
我被他的话刺激得眼窝酸涩。
「沈叶舟,我们早就没关系了,你到底想干什么!」
我狠狠推了他一把,却被他钳住双手抵在墙壁上。
「这话该我问你。」他俯身凑近我,「既然消失了,又为什么要出现?」
他眼中的嫌弃和憎恶不加掩饰。
周身血液寸寸冰冷,我蓦地笑开,
「你想听什么答案?忘不掉你想跟你旧情复燃,还是后悔了想祈求你原谅?」
他没有说话。
大概是真的想听一个理由。
「当然是——」
「陪我来的。」
我话还没说完,就被一道调侃男声打断。
几步开外,顾骁两只手懒懒散散地揣在兜里,不知在拐角处看了多久。
「兄弟妻不可欺,沈二,你逾越了哦。」
他气定神闲补了一句。
「你……什么意思?」沈叶舟声音忽然有些抖。
「意思是宁瑜现在我是女朋友。」
「说起来我比你还大一岁,怎么,只允许你有未婚妻,不允许我谈对象?」
顾骁漫不经心地卷起衬衣袖角。
大有沈叶舟再不放手,他就要动手的意思。
「你们真的……在一起了?」沈叶舟的视线重新落在我身上。
尽管光线昏暗,我却感觉他的目光有如实质。
「需要湿吻证明?」我垂眸冷笑。
「自便……」
沈叶舟松开我转身就走。
顾骁吹了个口哨,唇边漾起狡猾又得逞的笑。
一身伪装尽数崩溃,我虚脱地靠在墙上,木然闭上了眼。
「让你别来你不听,现在算不算是自作自受?」
耳中传来顾骁没好气的哼哼。
我睁开眼看着他,「有些事,不是谁都可以代劳。」
知道我要见的是医生同学时,他曾提出帮我代问,被我拒绝了。
因为我想亲耳听到真相。
「可感情的事,你能骗得了自己,骗不了别人。」
顾骁走到我面前,单手撑住我身后的墙,低头俯视我,
「小瑜,我守了你七年,你对我不屑一顾。」
「刚才他当众羞辱你,我想揍他你竟然还不让。」
「他真有那么好,都分手三年了还值得你念念不忘?」
明明在说着挖苦的话,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。
我抬手圈住他的腰,把头埋进了他怀里。
他身子明显一僵。
「阿骁,有些袒护跟爱情无关,人生也没有那么多回头路可以走。」
「当年他求着见我我都不肯见,今天出现必然碍他的眼。」
「他心里不爽骂我几句,我接受,谁让我有求而来。」
我耐心地跟他解释。
「想问的问到了吗?」顾骁叹了口气。
我点了下头。
「那回吧。」他揉了揉我头顶,「我去提车,门口等你。」
「好。」我黯然收手。
余光之外,有道身影悄然离开……
送我回家的路上,顾骁异常平静。
他不开口,我更没说话的冲动。
「记住你答应过我的,明天我送你。」
我要下车时,他突然反锁了车门。
本想拒绝,却在看到他执拗的眼神时变了口风。
「放心,没忘。」
我安抚地朝他笑笑,比了个「ok」的手势。
他这才解了安全锁。
顾骁的车呼啸着远去,我却站在原地出了神。
他和沈叶舟原本是好兄弟。
从小一起长大,好到穿同一条裤子。
我和沈叶舟在一起前,他就当众给我塞过情书。
被我拒绝了还大言不惭表示「不到黄河心不死」。
我和沈叶舟恋爱后,他跟着谈起了女朋友,只是一茬茬地换,都不长久。
我以为他对我只是一时兴趣。
可他却渐渐退出了我和沈叶舟的生活,最终跟沈叶舟兄弟陌路。
我曾以为,我这一生都不会再跟他有交集。
可家里出事后,是他陪我在医院度过无数个难捱的日日夜夜。
还拿自己当烟雾弹,成功让叶岑对我放松警惕。
除了父母,我前半生有两个遗憾。
一是辜负了沈叶舟,二是无法回应顾骁的爱……
寒夜渐渐起了风,刮在外露皮肤上,针扎一样地疼。
我用围巾裹住口鼻,转身往单元门走去。
不远处一辆车双闪突兀地闪了几下。
借着路灯的光,我看清了驾驶位上的人。
沈叶舟母亲的心腹司机,常斌。
我情不自禁冷笑。
还真是阴魂不散。
我快走几步,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,「有事?」
「麻烦宁小姐收拾一下,今晚出发。」
他声音一如既往沉硬。
「不是明早六点的车票吗?」我扭头看他,「沈夫人连一夜都等不及了吗?」
他没说话,而是将手机放到中央扶手盒上。
上面是通话状态,免提。
「宁小姐这是有意见?」蒋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。
既嚣张又跋扈,全无白日里的端庄贤淑。
「不敢。」我凝眉轻笑,「我想知道这是沈夫人的意思,还是蒋小姐的意思?」
「有区别吗?」那边发出一声哼笑,
「不管是谁的意思,宁小姐只需要知道,只有你走了沈伯母才能安心。」
她顿了顿,「我才能心安。」
想起 KTV 最后看到的那道身影,我嗤笑出声。
不过一面,就对我设了防。
而我,何德何能。
「我走就是。」我懒得争论,移步上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