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观礼下班比平常早,开门时比他先进来的,是手里的一大捧玫瑰。
冷淡的脸上浮了一点儿笑意,像是新雪初霁:「阿荔。」
「下班路过花店,外面摆的玫瑰很漂亮。」
他一边说着,一边把玫瑰递过来。
手上的力道一下沉重起来。
下一秒,我把这一捧花扬了出去。
包装好的丝带散开,玫瑰花一支支散落,花泥落在地上,发出沉重的声响。
一下过后,满室只余寂静,和片片分散的红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:
「我花粉过敏。」
骗子。
其实我们都知道。
我根本没有花粉过敏。
宋观礼之前送过我很多花。
在孤儿院的时候,春天的乡下总是鲜花盛开的。
没有名姓的,随处可见的小花。
被他好好地收在一块儿,用草扎成一小束,像门卫大爷的小黑白电视里演的那样。
双手捧在一块儿送给我。
我很喜欢。
插在塑料瓶子里,放在床头柜上,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。
冬天没有花,他学了用纸折成各样的花,可惜没有彩笔,只是单调的白。
送我时些微错开眼,说:「以后我有钱了,冬天也给你送真花。」
那个时候我看着他笑得开怀,说:「好。」
屋内的气氛,沉闷得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们裹住。
扼住我的喉咙,让我无法呼吸。
肿起的手肘处疼痛袭来,我攥紧了手。
好半天,我才听见宋观礼开口。
轻飘飘的,像是一片羽毛落下。
「要怎么样。」
「我们才能回到以前?」
我倏忽抬头,印上他的眼。
下一秒,一字一句地给这段关系划上死刑:
「永远不可能。」
巨大的轰响过后,房间内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他好像真的生气了。
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。
支撑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,我狼狈地跌坐在地上,四肢的疼痛一阵阵的,像是浪潮,快要将我吞没。
我捡起一只掉落的玫瑰。
小刺扎进手掌。
我用了狠劲。
血色从里沁出,一点一点,沾上玫瑰的根茎。
可我像是没有知觉似的,又一支支捡起那些散落的玫瑰,把它们插回去。
手上的创口一点点增加,血开始往下滴落。
一滴,两滴。
像是玫瑰流下的眼泪。
我跪坐在地上,抱着这一大捧玫瑰,把脸埋进去,像是要把自己溺死在这里。
我像是被遗忘了。
可门再一次打开。
宋观礼捧着一束玫瑰站在门口。
粗劣的,没有香味的,一眼可以看出来的仿真花。
「假花不太……」
他手上的玫瑰再一次落在地上,再一次散开。
拿到药箱和跪坐在我面前,只用了三十秒不到。
男人拧着眉,面色沉重,握住我的手,一点一点小心地上药。
我抬了眼看他。
可惜有些模糊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「疼吗?」
我想说不疼的。
可是坐在地上,关节一阵阵地疼,手肘处更是疼痛难忍。
我也没有很想哭的。
只是眼睛好像有些模糊了。
疼痛加剧的那一瞬间,我忽然清醒许多,撑着从地上站起来,把他推开:「不用你管。」
宋观礼被我推得收回了手,我拿着药,自己往房间走。
摔门的声音很大。
大到让我再次跌落。
背后的门板有些冰冷,碘酒瓶身还有些残留的温度,我拿了棉签,刚想继续上药。
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。
陌生的电话号码出现的却是熟悉的声音。
宋珍珍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。
阴冷而恶毒。
「许荔。」
「马上跟宋观礼分手。」
「我们家不会要一个已经脏了的女人。」
被她发现了。
孤儿院不是什么好地方。
没爹疼,没娘爱,吃不饱,穿不暖。
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。
干煸而有些霉味的食物,腐朽而多虫的柜子,漏风漏雨却无人维修的窗户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床头的老鼠蟑螂。
还有躲在暗处的,令人恶心的窥探的眼睛。
和忽然伸出的魔爪。
想好好活着真的好难啊。
可我就是。
很想很想,过好自己的人生。